《沧落的人们》由高尔基(前苏联)编写,语言为中文

  《沧落的人们》由高尔基(前苏联)编写,语言为中文

沧落的人们

  沧落的人们

  作者:高尔基

  分类:小说

  语言:中文

  国家:前苏联

  字数:48870沧落的人们

  戈仁权 雪影译

  一

  这是一条通往城里的街,两边是破旧的小平房,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墙壁倾斜,窗框歪

  歪斜斜。这些住着人的房屋年久失修,房顶千疮百孔,用树皮做补钉,上面长满了层层绿

  苔。顶上,到处竖起一根根高杆,上面垒着鸟巢。城郊贫民窟那些可怜的植物,绿叶上积满

  灰尘的接骨木树和节节疤疤的白柳树,掩映着那些高杆。

  小屋的窗玻璃由于日久天长而变成暗绿色,用卑怯的骗子似的眼光互相看着。街道中央

  那条车道通向山坡,蜿蜓曲折,路上凹的坑被雨水冲得很深。四处推放着成堆的碎石和各种

  垃圾,上面杂草丛生,这都是水利工程的遗迹或者地基,原是当地居民造出来,用以抵挡从

  城里猛冲下来的雨水,却毫无用处。上边,山坡上,果园茂盛,一片苍翠,掩映着漂亮的石

  砌房屋。教堂的钟楼骄傲地直冲蓝天,金黄的十字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在雨天,这个城市把泥浆灌到这条进城的街上,旱天就在上面撒满尘土。所有那些难看

  的小屋像是被一个什么人有力的大手扫垃圾那样扫在一起,也从上边抛到此地来了。

  那些小屋遍布山坡,拔地而起,大半已是破烂不堪,样子虚弱多病,被阳光、尘土、雨

  水染成暗灰色,如朽木一般。

  街道的尽头,像是从城里抛到脚下来似的,耸立着一栋长长的两层楼房,是商人佩通尼

  科夫的房产,却无人继承,按顺序它已经排在尽头上,到了山脚下,再过去就是宽阔的原

  野,半俄里以外便是一道临河的陡岸了。

  这所古老的大房子跟邻近的房屋相比,外貌显得极为阴森。整栋房子东倒西歪,两排窗

  子没有一扇完好无损,破窗框上留下些破玻璃碎片,现出沼泽地死水那种暗绿色。

  窗户之间的墙壁上是道道裂痕,还有泥灰脱落后留下的黑斑,看上去好似时间用象形文

  字在房屋墙上写下了它的经历似的。房偏向街上,这就越显出凄凉的景象,好像这所房子趴

  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等候命运的最后一击,好把它变成乱七八糟的一堆朽木和瓦砾似的。

  门大开着,有半扇门已经从合页上脱落,躺在地上,从那些木板的缝隙里已经长出青

  草,这类青草在这所房子荒芜的大院里处处都是,粗大肥实。院子深处有一间被烟熏黑的矮

  房子,铁皮房顶从高处斜下来。正房本身没有住人,但这所房子原先是铁匠铺,现在成了

  “夜店”,是由退役骑兵大尉阿里斯季德·福米奇·库瓦尔达经营的。

  夜店里边是个阴森的长方形的洞,四俄丈宽,六俄丈长。

  这个洞里只有一边见得到阳光,有四个小窗子和一扇宽敞的门,屋里的砖墙没刮水泥,

  被煤烟熏黑。天花板原是用帆船底做成的,也熏得乌黑一片。房中央有个大火炉,底部本来

  是做熔铁炉用的。火炉四周,沿墙放着宽阔的板床,上边堆着各种破烂,算是给住店人做被

  褥用的。墙上浓烟四散,地面上潮气腾腾,板床散发着破布的腐烂气味。

  夜店老板就睡在炉台上,炉台四周的板床是高贵的铺位,只有得到老板青睐而又跟老板

  有交情的投宿者才有资格安寝。

  白天,骑兵大慰总在夜店门外度过,坐在一个有点像围椅的位子上,那是他亲自用砖砌

  成的。要不然他就到佩通尼科夫房屋斜对面那家由叶戈尔·瓦维洛夫经营的小饭铺里去打发

  日子。骑兵大尉经常在那儿用餐和喝酒。

  阿里斯季德·库瓦尔达在租了这所房子之前,本来在城里开一家荐头店,介绍仆人。如

  果再对他的过去寻根问底,就可以知道他开过印刷厂,至于开印刷厂以前干过些什么事,那

  么,照他的话说,就是“简简单单地过日子。而且,见鬼,还过得挺自在的呢。我可以说,

  我很会生活。”

  这个肩宽体长的人,年纪在50左右,那张麻脸由于酗酒而浮肿,留一把泥黄色大胡

  子,他的眼睛灰白,很大,眼神显得莽撞而快活。他说话低沉,咕噜作响,上下牙齿中间几

  乎总是咬着一根瓷制的德国烟袋,烟袋锅是弯的。当他生气时,那大而红的钩鼻子的鼻孔就

  扩张,嘴唇发颤,露出两排狼样的黄色大板牙。他胳膊长,腿瘸,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烂军官

  大衣,头上戴一顶油乎乎的帽子,镶着红帽箍,但没有硬帽檐,脚上踏着破毡靴,齐膝高。

  每天早晨,他总是因为酒后头痛而觉得难受,晚上老是醉意瞣/oo眬。他不管喝多少酒都醉

  不倒,他永远是那么快活。

  每到傍晚,他就坐在砖砌的围椅上,牙齿中间叼着烟袋,招呼旅客。

  “你是什么人?”他问一个走到他跟前的人,那个人衣衫褴褛,神情沮丧,是因为贪杯

  或者其他一些实实在在的原因而被赶出城的。

  那个人回答了他。

  “你拿出合法的证件来证实你的谎话吧。”

  那个人如果有身份证,就把它拿出来。骑兵大尉把它揣在怀里,对它的内容不大感兴

  趣。然后他说:“行了,住一夜两戈比,住一星期10戈比,住一月30戈比。你自己去占

  铺位吧,不过要注意,别占人家的铺位,要不然会遭打的。住在我这儿的人都挺凶

  的。……”住宿者问他说:“那么您卖不卖茶、面包或者食物?”

  “我只做墙壁和房顶的生意,为此我得每月付给这所破房的房东五卢布,他就是二等商

  人犹太·佩通尼科夫,一个骗子,”库瓦尔达用正儿八经的口气解释说,“到我这儿来的都

  是些不习惯过奢侈生活的人……不过要是你习惯了每天吃东西,嗯,对面有一家小饭铺。可

  是,你这个废物,还是戒掉这种坏习惯的好。你总不会是老爷吧,那么你吃什么呢?吃你自

  己吧。”

  骑兵大尉佯装严肃地说这种话,不过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再加上他对他的住客抱着关

  切的态度,这就使他在本城的穷人中德高望重。常常有这样的事:骑兵大尉从前的一个顾客

  走进院子,来到他跟前,衣服不再破烂,神情不再沮丧,显得体面一些,脸上带着勃勃生机。

  “您好,大尉老爷。您近来怎么样?”

  “挺结实,很好。你有话就说吧。”

  “您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了。”

  “那么您回忆一下,我去年冬在您这儿住过一个月……那时候这儿不是被搜捕过一次,

  还抓走了三个人吗?”

  “是啊,老弟,我这个好客的小店不时有警察光顾呢。”

  “哎,主埃当时您让区警察局长无地自容。”

  “等一等,你别急于回忆过去。你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吧。”

  “您愿意让我做个小东道主吗?当初我在您这儿住着,您对我真是……”“知恩图报,

  这是该鼓励的,我的朋友,因为我在人们当中是少有的。你大概是个好人。虽然我已经完全

  记不得你,不过我倒乐意陪你到酒馆,为你生活中的成功畅饮一番呢。”

  “您还是不减当年……总爱说几句逗乐的话吗?”

  “可是在你们这些哭丧着脸的人之中生活,又有什么别的法子呢?”

  他们走了。有的时候,骑兵大尉的这个老主顾喝过酒,完全昏了头,照老样子喝醉,回

  到夜店里来了。第二天他们又彼此请客,直到最后,这个老主顾一天早晨醒来,才发现他的

  钱又被喝光了。

  “大尉老爷。这是怎么搞的。我又跑回您的队伍里来了?

  现在怎么办呢?”

  “这样的结局确实不值得夸耀,不过,既然到了这一步,也用不着犯愁,”骑兵大尉有

  条有理地说,“对任何事情,我的朋友,都应当看淡点,不要胡思乱想来糟踏自己的生活,

  也不要提出什么问题。想入非非总是愚蠢的,至于酒后头痛的时候异想天开,那更是无法言

  表的愚蠢。酒后头痛的时候需要喝点酒解一解醉,并不需要良心有愧和刻骨仇恨。……要爱

  惜牙齿,留着它好让人掌嘴的时候有地方打。哎,这是一枚20戈比银币,拿去。你去买半

  瓶白酒,再买五戈比的熟肚子或者熟肺,一磅面包,两根腌黄瓜。等我们用酒解了醉,再来

  琢磨当前这种局势好了。”

  足足过了两天才算完全研究清楚当前这种局势,而那个知恩图报的顾客光临那天骑兵大

  尉衣袋里放着的三卢布钞票或者五卢布钞票,这时候也就两手空空了。

  “我们彻底空了。够了。”骑兵大尉说,“现在,既然我和你,傻瓜,只顾喝酒,把钱

  挥霍得精光,那我们就想法子再踏上清醒和美德的道路吧。人家说得对:不犯罪就不知悔

  过,不悔过就不可救药。头一句话我们已经照着做了,然而懊悔于事无补,我们干脆直接得

  救好了。你动身到河边去干活。要是你管不了自己,就对工头说,要他替你留着钱,要不干

  脆交给我也成。等我们积攒起一笔钱来,我就给你买条裤子什么的,这样也好把你打扮成一

  个正经人,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只是眼下不走运罢了。你穿上体面的裤子,就又能闯出条

  道来。去吧。”

  顾客动身到河边去当装卸工人,一想起骑兵大尉的那些个话就暗自发笑。他不能深谙那

  些话的含意,可是眼前闪现一双快活的眼睛,感到一种朝气蓬勃的精神,知道能言会道的骑

  兵大尉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在他有难处时会助一臂之力。

  果然,这个顾客在骑兵大尉对他品行的严格监督下一个劲儿地干活,不到一两个月就挣

  下一笔钱,足以摆脱在这位骑兵大尉的好心关注下所陷入的困境,又能过上较舒适生活了。

  “得了,我的朋友,”库瓦尔达用严厉的目光打量这个风采依旧的客人,说,“裤子和

  上衣,我们都有了。这些东西要紧得很,你要相信我的经验。先前我穿着体面的裤子,总在

  城里扮演上层人的角色,可是,见他娘的鬼,临到我身上体面的裤子没有了,在别人的眼里

  不值钱了,只得从城里退回到这儿来。我的漂亮的傻瓜啊,人凭貌相看事物,至于实质,人

  因为天生愚蠢,就看不清了。这一点你要记住了。至于你欠我的债,还一半就行了。你安心

  地走吧,你只要去寻求什么,总会如愿以偿的。”

  “那么我借您多少钱,阿里斯季德·福米奇。”顾客不安地打听道。

  “一卢布70戈比……现在给我一卢布或者70戈比就行,剩下的,等你做贼或者干活

  弄的钱比现在你手头的钱多时再还给我好了。”

  “承蒙关照,不胜感激。”顾客动情地说,“真的,您这人真好。嗨,生活不该对

  您,……我想,要是您找准您的位置,定会成为一只雄鹰?。”

  骑兵大尉要是不夸夸其谈就无法生活。

  “什么叫‘找准位置’?谁也不知道他自己在生活里的真正位置在什么地方,我们每个

  人都没做到适得其所。商人犹大·佩通尼科夫的位置应该是服苦役的监狱,可是他大白天在

  街上游荡,甚至还想开一家什么工厂呢。我们那位教员的位置应该在一个好女人身旁,在六

  七个孩子当中,可是他如今在瓦维洛夫的酒店里逛荡。再拿你说,你想去找个听差或者跑堂

  的差事,可是我认为你的位置是当兵,因为你不糊涂,能吃苦耐劳,勤勤恳恳。你看,这都

  是咋搞的?生活像洗牌一样胡乱地安插我们。我们只会碰巧得到适合于我们的位置,而且这

  样的事也长不了。”

  有时,这种辞行成了继续交往的开始。开怀痛饮就又开始,结果又害得那个顾客把钱喝

  光,大吃一惊,骑兵大尉就出钱再请,到头来……两个人都把钱喝得分文不剩。

  以上这种事情的重演,丝毫也不影响双方的良好关系。骑兵大尉提到的那个教员正好就

  是这样一个顾客,再三要重新做人,结果兑不了现。这个人有知识,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接近

  骑兵大尉。也许就由于这个原因,才弄得他一旦落到这个夜店里来,就再也出不去了。

  库瓦尔达只有跟这教员畅谈一番,才相信自己的话能让对方听懂。他很在乎这一点,临

  到改邪归正的教员赚下一笔钱,准备离开夜店,打算在城里租个住处,阿里斯季德·库瓦尔

  达总是那么闷闷不乐地把他送走,发表那么多伤感的长篇议论,末了他俩必然痛饮一番,把

  钱喝完了事。在大多数情况下,库瓦尔达是有意这样做的,好让教员尽管拿定主意想走,却

  无法摆脱他的夜店。库瓦尔达是受过教育的人,至今言谈中还闪着学问的余辉,再加上命运

  的变幻无常促使他勤于思考,这样的人怎能不希望身边有个跟自己相近似的人,尽量跟这人

  朝夕相处呢?我们都是善于爱惜自己的。

  这个教员从前在伏尔加河沿岸一个城市的师范学院里任教,可是被学院开除了。后来他

  在制革厂当过职员,做过图书馆工作人员,另外还干过几种职业,最后考取律师资格,开始

  灌酒,终于落到骑兵大尉的夜店里来。他身高、背驼,鼻子长又尖,头顶光秃秃的。他瘦得

  只有一层皮的黄脸上留一把楔形胡子,闪动着的惶惶不安的眼睛,嵌在深陷的眼眶里,嘴角

  悲哀地耷拉下来。他给当地报纸写通迅稿,以此挣钱糊口,或者,说得更确切些,挣点酒

  钱。有时候他一星期就挣到15卢布。于是他把钱交给骑兵大尉,说:“够了。我要回到文

  化的怀抱里去了。”

  “这很值得称赞。我打心眼里同情你的决定,菲利普。我从此一杯酒也不给你喝了。”

  骑兵大尉严厉地警告他说。

  “我感激不荆……”

  骑兵大尉从他的话里听出一种近似恳求宽容的胆怯口气,就越发严厉地说:“哪怕你嚷

  个不停,我也不给。”

  “好,就这么说定了。”教员说,叹了口气,走去写通讯稿。可是过一天,至多两天,

  他酒瘾发作了,在一个角落里用悲伤和恳求的眼神瞧着骑兵大尉,战战兢兢地等着他朋友的

  心软下来。骑兵大尉却用尖酸刻薄的讥诮口气大讲“性格软弱的耻辱”,大讲“对酗酒的兽

  性爱好”,另外还讲了些与这种场合相吻合的话题。应当替他说一句公道话,他是个十分真

  诚地沉湎于他这种导师和道德君子角色的,可是夜店的那些老主顾却疑心重重,眼睛瞅着骑

  兵大尉,耳朵听着他大肆挞伐的话语,彼此之间悄悄向他那边挤一下眼睛,说道:“一肚子

  鬼心思。编排得倒好听。其实他是说:我早就对你讲过,你不听,那就只好怨你自己。”

  “大尉老爷倒是个地道的军人:一边往前走,一边留后路。”




卖贝商城更多商品介绍:永川高端网站建设     科技公司网站建设    北京朝阳潘家园网站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