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之变:曹操发迹与董卓之死 刘三解 天地出版社

  编辑推荐

  1.研究严谨,逻辑缜密。《汉末之变》延续了作者一贯的写作特点,细致爬梳史料,数百条文献对勘,数十个时间点校准,结合时间、地理、人口、财政、官制、兵制等线索,抛开胜利者叙事,揭示真实的汉末三国历史。

  2.乱世群杰,何处去从。《汉末之变》的主角是初平三年(192年)之前的曹操和董卓,但也描绘了大转折时代背景下,何进、王允、袁绍、袁术等豪杰之士的复杂面相。他们的忠奸贤愚,都被作者从史书的字缝里还原出来。

  3.深刻解读,由表及里。《汉末之变》不满足于还原人物形象和历史故事,还探究了党人努力清算桓灵遗毒,却仍旧无法完成汉室救亡的深层政治原因,带领读者感受三国历史的颠覆与重构。

  4.首都师范大学教授宋杰,北京大学教授张帆,历史畅销书作家张向荣、谌旭彬等学者、作家联袂推荐!

  内容简介

  本书的主角是初平三年(192年)之前的曹操和董卓,主题是“篡权者的真面目”,讲的是曹操和董卓这两个将天子、朝廷玩弄于股掌间的汉末权臣,面对汉末乱世的不同选择,以及大转折时代背景下,何进、王允、袁绍、袁术等豪杰之士的复杂面相。

  董卓进京,废少帝立献帝,将朝廷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试图解决汉王朝的统治危机。但董卓弄权导致社会动荡不安,汉王朝进入群雄割据、军阀混战时期。曹操乘势而起,借讨董战争在军中和民间树立了威望。此后,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将自己塑造成“朝廷守护者”的形象,隐藏了篡权者的真面目,汉室名存实亡。

  汉末乱世,不仅有毫无底线、两面三刀的投机者左右逢源,更有自诩忠于汉室、顺应天命的士大夫在扰乱朝纲。他们的忠奸贤愚,全都隐藏在史书的字缝里。

  作者简介

  刘三解,知名历史作家,著有《秦砖:大秦帝国兴亡启示录》《汉瓦:西汉王朝洪业启示录》《青铜资本:帝制中国经济的源代码》。

  精彩书评

  刘三解对秦汉历史的研究和书写有其独到之处,尤其擅长考据,常能在隐秘的字缝中发现被忽视的历史细节,而这样的发现使得历史人物更加生动和具体。他在《汉末之变》这本书中又有了新发现,考据出来许多鲜为人知的真相,让曹操、董卓等汉末三国人物跃然纸上。不仅如此,这次的书写在注重史料考证的基础上,也兼顾了通俗性,让人在愉快的阅读体验中获得新知。 ——宋杰 首都师范大学教授

  东汉末年历史或称三国前史,许多读者都能做到屈指缕述,如数家珍。本书钩沉索隐,对这段大家熟悉的历史进行了重新解读,多有出人意表而符合情理之处。相信三部曲的后两部也会一样富有创见和趣味。 ——张帆 北京大学教授

  从《秦砖》《汉瓦》到这本《汉末之变》,三解兄一直聚焦秦汉政治史和政治人物的真与假、实与虚。曹操和董卓是中国历史上家喻户晓的雄杰,本书带领读者穿过传世文献的重重帷幕,用一个又一个看似已有公认解答的问题,阐发隐秘的可能性。这并非作翻案文章,三解兄真正要说的是人物行为背后的逻辑:左右秦制政权兴亡的,是精英阶层攫取资源和利益分赃的机制;负责掩盖这个机制的,则是一整套的英雄谎言。 ——张向荣 历史畅销书作家

  曹操有三重面相,常见的是文艺面相和《三国志》面相。三解此书最惊艳之处,是他试图突破曹魏官方档案的粉饰,重塑那个历史现场里的曹操面相,让我们得以见到一个更趋真实的魏武帝如何成就霸业。 ——谌旭彬 历史畅销书作家

  目录

  引子 废帝!

  上篇 曹操:谎言包裹的枭雄

  曹操其人

  第一章 难以启齿的家世

  曹操的祖宗变了三次,图什么?

  曹操的祖父是操纵废立的权阉?

  中国史上唯一的宦官皇帝竟是替罪羊?

  曹操的父亲到底姓什么?

  曹操的母亲、叔叔和弟弟都是谁?

  曹操真的是袁绍的童年小伙伴吗?

  第二章 肮脏的仕途经历

  曹操仕途的起点,宦官儿子与宦官孙子

  曹操的五色棒果真不畏权贵吗?

  王芬之死,告密者曹孟德也

  典军校尉,曹操父亲一亿钱买太尉的赠品

  诛灭宦官,曹操与袁绍的破家血仇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真相

  第三章 伪造的英雄义举

  曹操是不是天下讨董的第一人?

  曹操,诸侯联军中的孤勇者?

  兵从哪里来?

  刘虞称帝闹剧的真相

  车骑将军袁绍的忠犬

  曹操收降百万黄巾?假的!

  下篇 董卓:党人的理想之刃

  董卓其人

  第一章 忠于汉室的代价

  董卓的前半生:边荒之地的工具人

  董卓凭什么不像一个凉州人?

  黄巾四起,初衷真的是武装起义吗?

  黄巾口号之谜

  汉灵帝为什么要屠杀忠于自己的太平道?

  王朝将亡,汉灵帝为什么不着急?

  第二章 一骑白马向东行

  第一个打出“诛杀宦官”大旗的势力

  凉州人敲响汉室的丧钟

  屠夫何进的愚蠢葬送了汉家天下?

  谁坑死了大将军何进?

  董卓进京的隐秘内应

  董卓曾经想辞职归隐田园?

  第三章 鲜为人知的真董卓

  董卓,顶级的权谋家

  董卓的小目标:逆天改命 中兴汉室

  关东诸侯起兵迫使董卓迁都?假的!

  董卓的布局

  刺董,谁是最大的受益人?

  董卓之死,权臣也有软肋

  本篇小结

  精彩书摘

  引子 废帝!

  汉昭宁元年八月癸酉(八月卅日,189年9月27日) ,帝都洛阳上西门外的显阳苑中,一场关系汉室存亡的会议正在召开。

  会议的发起人叫董卓,字仲颖,陇西郡临洮县人,仅仅两天前,他还只是汉灵帝任命的并州牧,东汉政坛中勉强挤进前十的人物。如今,他已升任司空,成为洛阳朝廷事实上的“第二人” ,可他并不满足于这火箭式的升迁,直接向单席独坐的司隶校尉袁绍 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议题:

  废帝!

  面对这个帝王时代最敏感的政治问题,董卓、袁绍和其他与会者的反应无疑将袒露出他们最真实的利益关系和政治光谱,这些信息也是读懂汉末三国字缝中真相的钥匙。

  面对董卓的提议,袁绍是什么态度呢?

  《三国志·袁绍传》《后汉书·袁绍传》《后汉纪》《英雄记》《献帝春秋》等分别记录了董袁二人的这次言语交锋,但在语句、语序、因果上各有异同。为了便于理解,下面会将史书记载分解成独立的信息点,重新排序:

  董卓:皇上年幼蒙昧,立陈留王为帝是不是更好些?(《后汉纪》《献帝春秋》《后汉书》)

  袁绍:皇上还很年轻,没有犯下危害天下的过失,若你违背礼法,废嫡立庶,恐怕公议不安。(《后汉纪》《献帝春秋》《后汉书》)

  董卓:有的人小时候聪明,长大了就糊涂,谁知道他又会怎样?(《献帝春秋》)

  每每想起灵帝来,就让人心生怨毒。(《后汉纪》《献帝春秋》《后汉书》)

  如果新君还是这样(《后汉纪》《献帝春秋》) ,刘氏一族也就不值得留种了(《后汉纪》《英雄记》) 。

  袁绍:汉朝君临天下四百年,广布恩泽,百姓拥戴,恐怕天下人不会认可你的提议。(《英雄记》《献帝春秋》)

  董卓:竖子!天下事还不是我说了算,我要做的事,谁敢不听?(《英雄记》《献帝春秋》《后汉纪》《后汉书》)

  袁绍:(假装认可)这是国之大事,还是先和太傅(袁隗)商量商量吧。(《三国志》《后汉书》)

  董卓:那么,刘氏一族也就真的不值得留种了。(《三国志》《后汉书》)

  你以为我董卓的刀不锋利吗?(《献帝春秋》)

  袁绍:天下英雄豪杰,可不止你董卓一个!(《英雄记》《后汉纪》《献帝春秋》《后汉书》)

  言罢,袁绍对董卓横刀长揖,转身离去。

  细读这段对话,可以看出,董卓一直掌握着对话的主动权,袁绍则以众议、人心来反对,直白地说,找挡箭牌。甚至在董卓叱骂“竖子”之后,袁绍还有一个“伪许”的退让,把球踢给了自家的叔叔——执政太傅袁隗。

  要知道,董卓曾是袁隗的“故吏” ,依照东汉的“二重君主观” ,“故吏”哪怕位列三公,职务在“故主”之上,也应该对“故主”表示尊重。没想到的是,董卓根本无所顾忌,反而重申了威胁,言下之意是天下之主他都不放在眼里,“故主”又算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于公于私,袁绍都提不出任何借口,要么支持废帝,要么当场决裂,所以,他的选择是“横刀长揖”。依照东汉制度,司隶校尉是手持天子节,纠察朝廷自皇太子以下百僚不法的重臣,面对三公可以“无敬”。 意思是,司隶校尉面对三公可以不用下级对上级的礼敬。而“长揖”是一种拱手高举,继而落下的礼节,多用于平辈之间,袁绍此举,看似符合朝廷的礼制,但拱手时横握佩刀,则明显是对董卓武力威胁的回敬。可见,作为累世公卿的汝南袁氏子弟,袁绍就算是翻脸,也比喊打喊杀的董卓更讲身段,更含蓄。

  不过,董卓对袁绍的处置,也不莽撞,看在汝南袁氏的面上,容忍他离去。对此,史书中多有记录,可对接下来的会议进程,却是惜字如金。仅见于《后汉纪》:“卓以废帝议示太傅袁隗,隗报如议。”

  两汉时,朝廷的“议”是一项重要的政治活动。凡有大事,依涉及面决定参与集议的大臣范围,召集大臣到场后,集体讨论支持或反对,议决后,再以奏疏的形式将结果提交皇帝或执政。奏疏由主持集议的大臣领衔,参与集议的大臣列名其后,展示此结论出自“众议”的程序合法,再以皇帝的名义“制曰可”之后下发,成为具有法律效力的诏书,发往各郡、各诸侯国。这个议决的程序,大体可称为“集议制”。

  董卓上报给袁隗的“议”,就是显阳苑会议上的小范围议决的意见,类似于今天的“提案”,要真正具备法律效力,还需要经过更高级别权力的批准。皇帝执政则皇帝审批,太后称制则太后审批。

  问题是,这个成议是要废黜汉少帝,不可能由他自己,或是他的生母何太后来批准,这属于完全超出正常政治程序的特例,只能到历史上找方略。

  董卓为袁隗找的先例,是西汉大将军霍光废昌邑王刘贺。

  西汉昭帝元平元年(前74年),大将军霍光与他的亲信故吏、大司农田延年密议,讨论了废黜昌邑王刘贺的可能性,在得到田延年的明确支持后,给他加官“给事中”,使他得以入宫中议事,确定由他往来奔走,充当打手。之后,霍光又邀请车骑将军张安世加入,因大将军、车骑将军均为内朝首脑,且是政治同盟,分掌长安兵权,他们二人确认合作,意味着执政内朝达成了共识。

  定议之后,霍、张二人召丞相、御史(大夫)、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于未央宫中会议。霍光提出,昌邑王行为昏乱,有可能会危害社稷,应该怎么办呢?群臣闻言,惊愕失色,没人敢发言。这时候,田延年站出来“离席案剑”,也就是做出要拔剑的姿势,他对着霍光,实则是威胁群臣道:“今日之议,不得旋踵。群臣后应者,臣请剑斩之。”霍光假装谢罪,明确了自己主持废帝的态度,与会百官一齐叩头,表示全听霍光号令。紧跟着,霍光就率领与会者觐见太后,请求太后下诏,废黜皇帝。

  之所以说,董卓以此事为先例,在于显阳苑会议的第二天,汉昭宁元年九月初一(189年9月28日),百僚大会集议废帝,董卓高声言道:“昔霍光定策,延年案剑。有敢沮大议,皆以军法从之。”

  话都说出来了,可见,董卓在显阳苑的会议,是将不在场的袁隗比拟前汉的霍光,而他自己则是“离席案剑”的田延年。只不过,此次的废帝之议,主从颠倒,由董卓这个“田延年”提出,将成议报给袁隗这个“霍光”看。

  袁隗的态度看似被动,“报如议”,意为我同意,就这么办。可是废皇帝的大事,前代只有伊尹放太甲、霍光废昌邑的先例,袁隗认可就代表了主动参与,哪怕袁绍认可,也一样代表了袁隗的主动参与,在儒家伦理的框架下,他们汝南袁氏家族必将承担最大的道义责任。

  正因如此,袁绍才不敢,也不能在显阳苑会议上表态,只能被动地找借口,化解董卓的攻势。他负不起这个可能令家族身败名裂的责任,毕竟霍光家族的殷鉴不远。待到董卓的言语间表现出他不甘于做田延年,而是要凭借手中的武力胁迫汝南袁氏来担当他宰割天下的门面,才真正刺激了袁绍,致使袁绍翻脸离去。

  可袁隗作为汝南袁氏的当家人,为什么又与董卓合作呢?

  这就涉及东汉与西汉制度的不同。东汉自光武中兴之后,即设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分管九卿,但三公不再拥有西汉丞相、御史大夫的执政实权,主要工作是组建僚属团队,为国选材。真正的治国权柄,已经转移到“三台”,即尚书台、谒者台和御史台,皇帝通过尚书收发文书,谒者往来奔走,御史纠察百官。值得注意的是,早在汉光武帝时代,已经杂用宦官来担当近侍的官职,参与政事。

  待到东汉多位太后称制之后,大权操于宫闱,宦官在沟通宫省内外的过程中作用越来越大,就形成了宦官以“省中诏板”操控尚书台的权力格局。

  简言之,太后、皇帝在省中(原称禁中,后避讳改称省中,特指皇帝的住处) ,通过宦官草拟“诏板”,再由宦官递送至省外的尚书台,由尚书草拟诏书。不过,正如前文中提到的程序,正式的诏书往往是由臣子上交奏疏,经皇帝批复后成文。故此,西汉权臣加“领尚书事”官衔,东汉章帝之后,权臣加“录尚书事”官衔,都意味着他们拥有“纳奏”的权力,即决定哪些奏章递交给皇帝审阅,哪些不用交给皇帝,还可以主动审阅尚书收到的奏章文书,并提出初步处理意见,供皇帝参考。

  不过,在昭宁元年(189年)八月卅日这个时间点,东汉王朝的中枢权力彻底失衡了。

  原本有两个人加“录尚书事”衔,一位是何太后的长兄、大将军何进,一位是太傅袁隗。可不久前,何进已经死在宦官手中;原本掌握“省中诏板”的中常侍张让、赵忠等人已经被集体诛杀;原本应该具有最终决定权的何太后和汉少帝,在回宫之后,失去了宦官的内外联络,等同于丧失了控制朝廷的能力。

  东汉的“三公”早已被架空。哪怕没被架空,“三公”之首的太尉刘虞也远在幽州;司徒丁宫被罢免后,无人补缺;京中的“三公”原本只剩下一位,司空刘弘,也被董卓指示有司以长时间下雨为由罢免,并取而代之。

  故此,在显阳苑会议时,太傅、录尚书事袁隗已经是唯一的执政者。哪怕司空董卓位列三公,也只有一个空衔,仅有的实在的,反倒是他一直不肯卸任的前将军号 和身后的兵马部曲。在此背景下,董卓威胁尽灭“刘氏种”,未必是真的;杀光“袁氏种”,却完全可能,大不了不要袁隗这个招牌,自己来做朝廷第一人。

  从日后的历史发展来看,董卓确实有这个胆量,袁隗作为他的“故主”,当然明白这一点,避无可避之下,只能低头。

  当然,低头的人绝不止袁隗一个,当董卓将成议送到袁隗面前,就说明了显阳苑会议的与会者,除了离席的袁绍之外,都已经签字认可。那么,与会者都有谁呢?

  史书中没有记录这个名单,却有很多蛛丝马迹可循。

  从董卓强迫袁绍表态和事后的封赏来看,与会者应该就是之前曾与袁绍并肩诛除宦官的何进、何苗旧部。比如,何进、何苗的部曲无所属,主动找董卓投效 ,那么,史书所见的何进部曲将吴匡、张璋 ,自然在列;执金吾丁原的部曲司马吕布杀死丁原,投效董卓 ,吕布也应在其中;董卓之弟董旻前为奉车都尉,与何进部曲共杀何苗 ,作为亲族,肯定也站在董卓一边。

  这些名字,正好代表了洛阳城附近的大部兵权,如果再加上袁绍统帅的家兵百余人 、王匡招募来的五百徐州强弩 和鲍信招募来的千余泰山兵 ,则虎贲郎 、羽林郎 、羽林左右骑 、缇骑 、持戟 、

  五校士 、宫省卫士 、城门兵 等朝廷经制武力之外的全部私兵,就全部在此了。

  一同与会、人人过关地参与废帝的会议,无疑是最好的投名状,而不愿意参与的袁绍、王匡、鲍信三人,此后纷纷退出了洛阳,也恰恰说明了,留下的将领都认可废帝,并因此得到了董卓的封赏。其中最知名,也是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虎贲中郎将袁术。

  袁术在宫变发生后,先与何进部曲将吴匡一同进攻宫门,火焚南宫青琐门,此后,即不见于记载。但吴匡之后在朱雀阙下与董旻合作,挥军进攻与袁绍屯兵一处的车骑将军何苗。而袁绍则转而与泰山人王匡一同攻入北宫,斩杀了汉少帝信用的中常侍高望等二人。 这个过程,似可作为“小圈子”的参考:

  虎贲中郎将袁术的职责是掌管宫、殿大门,与吴匡、张璋等何进部曲亲善;袁绍则以司隶校尉之尊,与何氏外戚中硕果仅存的车骑将军何苗合作。没想到,代表董卓势力的奉车都尉董旻介入了乱局。董旻担任的奉车都尉属于扈从皇帝出行的虚衔,没有兵权部曲,其兵马应该是望到城中起火,而挥军急进至洛阳城西的董卓部曲一部。 此时统领虎贲郎的袁术,并没有与兄弟袁绍一同行动,则大概率是倒向了董卓。

  这一推测,也可从事后的封赏得到印证,《三国志》袁术本传记载:“董卓之将废帝,以术为后将军。” 董卓迎少帝还宫是八月廿八日,显阳苑初议废帝是八月卅日,崇德殿大会群臣集议废帝为九月初一 ,则“将”废帝的时间,只能在八月廿八日至卅日这三天之间。

  要知道,袁隗任太傅之前,职务就是后将军。而且,董卓日后晋位太尉、相国、太师,他的亲弟弟董旻也只不过是个左将军,可他进京仅三天,就提拔袁术担任后将军,可见董卓对袁术的看重,要说二人没有勾连,实在说不过去。所以,这个拔擢的原因,只能是赏功,赏定策之功,赏支持之功。甚至我们可以推测,袁隗支持废帝,可能就有袁术站队的因素。

  至于另一个与会者,隐藏得很深,却也露出了马脚。他就是曹操曹孟德。

  《三国志·武帝纪》说:“卓到,废帝为弘农王而立献帝,京都大乱。卓表太祖为骁骑校尉,欲与计事。太祖乃变易姓名,间行东归。” 时间表述相当模糊,从董卓到达(即八月廿七日),至废帝(即九月一日)之间,京都大乱的时间只有追杀宦官的廿七、廿八日,废帝之后,洛阳已经恢复了平定。

  再次大乱,已经是董卓放纵士兵掳掠洛中富户的时候,也就是董卓“一旦专政,据有国家甲兵” 之时,即由司空升任太尉,领前将军事,加节传、斧钺、虎贲,更封郿侯之后的九月十二日(189年10月9日) 。而王沈《魏书》中说:“太祖以卓终必覆败,遂不就拜,逃归乡里。” 这意味着,曹操是看到董卓倒行逆施之后,方才放弃了“骁骑校尉”的官职,逃回老家。这里的关窍是,“骁骑校尉”并非东汉的正规官职,而是将军所统的“领校”。

  东汉将军领军出征多为临时职务,事罢则解任,只有大将军,前、后、左、右将军,度辽将军在非战时仍有设置,不过,京中的将军非出征并无自领的部曲。曹操原为西园八校尉之一,总统于上军校尉蹇硕,而蹇硕实则是代替自号“无上将军” 的汉灵帝统领部曲,故此,大将军何进也归蹇硕领属。

  蹇硕死后,部曲归于大将军何进,待到何进死后,其部曲又“尽归”董卓。那么,曹操能否幸免呢?

  当然不可能。董卓“领前将军事”是以司空或太尉的本官,兼任前将军掌握部曲,同期还有一位新任的后将军袁术。他们统领的是“军”,而曹操正是“军”下的一“校”。从董卓“欲与计事”的记录来看,曹操大概率是前将军董卓的部属。也可见曹操与袁术的地位差距,一个是前将军部属,一个是后将军。两人又同属一个关系圈子,因此,当曹操躲避董卓出逃,向身在洛阳的卞夫人误传曹操身死噩耗的才会是袁术。

  不过,正是由于袁、曹二人的在列,才能解释史书为什么对显阳苑会议的现场反响讳莫如深,只有《英雄记》中保留了座中人的现场反应,“绍揖卓去,坐中惊愕” 。

  这群人在袁绍横刀离去时,表情竟然是惊愕。

  回想一下董卓的言论,先皇帝令人愤怒怨毒,现皇帝是个蠢材,虽然现在看着还好,长大了如果像汉灵帝,刘氏皇族也就没必要存在了……每句话都够大逆不道的。无怪乎胡三省注释《资治通鉴》到此处时,直指董卓暴露出了代汉自立的野心。

  董卓一句又一句发表反动言论的时候,座中人不惊愕,袁绍不想听了、拍案而起了,他们反倒惊愕了,暴露出了什么问题?

  说明座中人对“刘氏种”早已失望,董卓只是把他们的心里话说出来罢了。这个态度,放在袁术这个历史形象被定为“僭号叛逆”的人身上,无非多加一条罪状,可对于将人设打造为“清定区夏,保乂皇家” 的汉室忠臣曹操来说,参与废帝、附逆董卓就是巨大的政治污点。

  无怪乎只有汉末王粲私撰的《英雄记》有所着墨,而基于官方史料修撰的《魏书》《三国志》《后汉纪》《后汉书》对此或只字不提,或含糊其词,实则为曹操讳。

  谁能想象,在《三国演义》中献刀刺董、召集十八路诸侯讨伐国贼的曹操,在真实的历史上,曾经是董卓废帝之议的支持者?谁又能想象,诛杀僭号逆贼袁术的汉相曹操,曾经与袁术站在一个阵营之中?这还只是史书字缝中隐藏信息的冰山一角。

  从汉灵帝中平元年(184年)到汉献帝初平四年(193年),东汉朝廷风雨飘摇,只剩一个名义上的中央发号施令,曹操、刘备、董卓、袁绍、孙坚、公孙瓒、袁术等一众豪杰才刚刚登场,可他们的形象,却被成王败寇的历史书写,扣上了一层层的脸谱,千百年后,经历了传播、流散、失真,再被各种作者依据个人偏好,编缀成篇,就变成了一个个自圆其说的故事文本,好似历史真是如此。

  显阳苑会议的寥寥史笔中,已经有如此多的隐秘,你猜,隐藏在曹操、刘备、董卓、吕布等人脸谱下面的,会是怎样惊悚的真面目呢?

  前言/序言

  总 序

  东汉末年的桓灵时代,皇帝骄奢淫逸,大权归于近习,群奸秉权,危害忠良,贿赂公行,民心思乱;民谣中传唱的是“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大族墓穴中青砖上镌刻着“仓天乃死”的诅咒;塞外鲜卑年年入寇,内附匈奴杀官造反,数十万黄巾七州并起 ,凉州叛军直指长安。内忧外患的苦痛,哪怕过去了三十八年 ,世人仍是记忆犹新,诸葛亮在《出师表》中说:“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

  中平六年(189年),汉灵帝驾崩。至此,自本初元年(146年)汉桓帝登基而始,长达四十三年的桓灵时代终于走到了尽头。这一年,袁绍四十四岁 ,孙坚三十五岁 ,曹操三十五岁,刘备二十九岁。

  我们熟知的三国时代,源自《三国演义》一百二十回的小说叙事,上起汉灵帝中平元年(184年)黄巾起义,下讫西晋太康元年(280年)渡江灭吴,共计九十六年时间。其实,自曹魏黄初三年(222年)称臣于曹丕的孙权改年号为黄武,宣告孙吴独立开始,至炎兴元年(263年)蜀汉灭亡,魏、蜀、吴三国鼎立的总时长不过四十一年。

  刘备、关羽、张飞、曹操、袁绍、吕布、孙坚、孙策、周瑜,这些贡献诸多传奇故事的三国英雄,除了刘备死于蜀汉章武三年(223年),算是踩了三国鼎立的边儿,其余人根本就没经历过三国。《三国演义》写到第八十五回,刘备“白帝城托孤”时,篇幅已经过了三分之二,要不是后面还有诸葛亮和司马懿斗法,《三国演义》真就没多少三国内容。待到“星落秋风五丈原”,之后的四十六年干脆压缩进了十五回的文字中,英雄的时代随着英雄的逝去,也草草落幕。

  所以,三国英雄真正活跃的时代,其实是桓灵时代的汉末三十六年 。这是《三国演义》着墨最多的时代,也是人们自以为了解最深、谈兴最浓的时代。可若是回归历史上的三国,探究故事之外的真相,就会发现,不只是《三国演义》有“三分虚构”,就连存世的史书叙事,也有不少破绽。

  一个典型案例是,袁宏《后汉纪》与范晔《后汉书》作为研究汉末历史的核心史料,在赵忠任车骑将军、凉州刺史耿鄙被叛军杀害和曹嵩任免太尉这三件“小事”的时间记录上多有抵牾,最多者竟然差了一整年。尽管后世的《资治通鉴》在叙述这段史事时,初步协调了时间矛盾,但仍旧不尽如人意,更是没有解释问题出现的原因。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这涉及曹操早年一段相当不光彩的经历,具体细节暂不透露,书中自有详述。

  其实,类似的情况并不鲜见,在陈寿所作的《三国志》里,同传之文字也不无矛盾之处。比如《三国志》中提及曹操逃出洛阳,躲过了抓捕,“卓遂杀太后及弘农王” ,之后,曹操于中平六年(189年)十二月在陈留郡己吾县起兵。

  可董卓鸩杀弘农王刘辩的时间甚明,在初平元年正月十二(190年3月6日) 。陈留太守张邈与其弟广陵太守张超举兵的时间,则明确在“董卓杀帝,图危社稷” 之后,在《三国志》中也提到了“太祖与邈首举义兵” 。可见,曹操举兵的时间,只能在初平元年正月之后,若他真的在前一年十二月于陈留郡举旗讨董,莫非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是在讨伐自己的老朋友张邈吗?

  当然不可能。

  很明显,陈寿的文字只是为了塑造曹操“首义”的名头,可假的终归是假的,细节多了,谎言一定会露馅。不过,这却怨不得陈寿的史德,他的作品与裴松之注释加起来不到七十万字,是三国历史研究的基本史料,可它们的核心史源,与《后汉纪》《后汉书》一样,都出自汉魏官史。经历了汉末动乱、朝廷播迁,之前积攒了一百多年的档案、文书多有流失,之后,曹操又把持建安朝廷二十余年,继任的曹丕则干脆以魏代汉。资料缺失之下,汉末的历史犹如一张白纸,只能任由曹魏王朝书写天命禅让的神话。

  而曹魏天命故事的基石就是“汉道陵迟……群凶肆逆” 之际,曹操“树神武之绩” ,最终“清定区夏” 。通俗地说,因为汉祚已衰,天下大乱,曹操替汉献帝平定天下,功劳大、德行高,理应由他儿子当皇帝。不过,这个故事看似合于情理,其正统性却连王莽都不如,因为结果有明显的瑕疵,中原固然已平定,但仍有吴、蜀拒命 。曹操自己都说,清定区夏的功业只完成了十分之九;魏文帝、魏明帝也没能一统中夏,试问天命威灵何在?

  在此条件下,曹魏王朝的宣传只能强调过程之“奇”,也就是曹操创造的奇迹。故此,讨伐董卓的首义元勋,解救皇帝的孤勇者,堪比白起、韩信的军事家等头衔都戴在了曹操的头上,收降百万黄巾、首创屯田、奉天子以令不臣、官渡兵不满万大破十万等神话,更是纷至沓来。反倒是袁绍、袁术、刘备、吕布等人的经历、功绩往往被刻意淡化,以至于他们的本传,动辄出现长达数年的记载空当,仿佛时间都被偷走了。

  待到三国归晋之后,由于政权脱胎于曹魏,两代王朝权贵骨肉相连,司马氏作为曹魏正统的继承者、汉魏禅代的效仿者,书写历史依旧遵循了胜利者的立场。

  在此基础上创作出的《三国演义》,保留了历史和文学,增加了善恶,淡化了政治,却对魏晋王朝的扭曲宣传照单全收,以胜利者的视角讲述一出“英雄造时势”的大戏,仿佛曹、刘、孙自始至终端坐在当世英雄合影的正中央,他们的敌人只是一块块磨刀石,轮番砥砺时代主角的英雄之气,最终成为他们登顶的垫脚石。

  其实,无论是《三国演义》还是《三国志》,在讲述胜利者的故事时,往往是在一张群像合影中截取角落,放大特写,一旦补上了照片的环境背景,不难发现失真、扭曲的痕迹。而环境背景包括很多要素,比如时间、地理、人口、财政、官制、兵制等,只要将它们填充进合影画面,拉远观察的距离,我们熟悉的三国叙事,立时会变成一幅打乱顺序的拼图。

  当我们把观察的距离拉到汉末三十六年整个三国英雄时代的尺度时,就会发现,在政治势力消长和权力中心转移的双重尺度下,可以很清晰地将这幅拼图分为三段:

  第一段,汉祚陵夷,中平元年(184年)至建安五年(200年),共十六年;

  第二段,英雄用武,建安五年至建安十三年(208年),共八年;

  第三段,三足鼎立,建安十三年至延康元年(220年),共十

  二年。

  第一个分界点,是建安五年(200年)爆发的官渡之战和衣带诏事件,围绕前者的刘备南奔、孙策遇刺和围绕后者的董承为首的朝中独立势力破灭,共同标志着曹操独霸建安朝廷格局的正式成型;第二个分界点,则是建安十三年(208年)发生的赤壁之战和曹操废三公、自任丞相,这意味着皇权威严对根基牢固的割据势力已经无法发挥作用。

  我们再把观察的距离拉远到两汉的四百年。兴隆的前汉,倾颓的后汉,共用一面“汉”字大旗,借助对儒家世界观的改造和嵌入,刘汉王朝在天下人的眼中,早已与天命融为一体,正如冯渝杰新著的题目——“神器有命” ,可是汉帝国的神圣性格,实在扛不住天象灾异与昏乱政治的连环击打。伴随着君臣力量的消长、社会矛盾的尖锐、财政压力的加大,汉王朝的大一统终于在一系列救时之策的叠加中走向崩溃,天下进入新的大分裂时代。

  这一合一离的演化进程,正是贯穿汉末三十六年的历史母题,魏、蜀、吴所建立的新秩序,恰恰是一系列变革后的结果,是容纳了众多救时之策的制度完全体。可是,三国史的旧有研究重溯源、轻流变,多以魏晋南北朝文献记录的制度回溯三国时代,对东汉制度向三国制度的发展流变挖掘有限,让我们对三国英雄合影的环境背景有雾里看花之感。

  本书的写作初衷,正是通过对上述背景因素的考证、比对,让混乱拼图中的英雄“归位”,让其回归真实历史上的本位。为此,本书一方面会对三国英雄经历的诸多重大事件进行考证、梳理,在事实层面正本清源;另一方面会对东汉制度向三国制度变化的过程有所关注,在系统层面把握源流,力图全景式地还原三国英雄时代的本来面目,探究东汉末年由大一统王朝走向分裂的根本原因。

  不过,篇幅所限,这系列作品会从汉末三十六年的第一阶段“汉祚陵夷”讲起,结构上以人物为纲,共分三本书。

  第一本,主角是初平三年(192年)之前的曹操和董卓,主题是“篡权者的真面目”,讲的是曹操和董卓这两个将天子、朝廷玩弄于股掌间的汉末权臣,面对汉末乱世的不同选择,以及大转折时代背景下,何进、王允、袁绍、袁术等豪杰之士的复杂面相。毫无底线、两面三刀的投机者固然可以左右逢源,忠于汉室、顺应天命的士大夫一样会制造人间炼狱。他们的忠奸贤愚,全都隐藏在史书的字缝里。

  第二本,主角是兴平二年(195年)之前的吕布和刘备,主题是“失败者的墓志铭”,讲的是吕布和刘备这两位屡败屡战、四处奔走的乱世豪杰,在错综复杂的忠汉、反汉势力间游走的坎坷经历,串联起公孙瓒、黑山军、陶谦、刘虞、袁术等的隐秘勾连,解答“到底是英雄造时势,还是时势造英雄”的千年谜题。

  第三本,主角是建安五年(200年)之前的曹操和袁绍,主题是“官渡之战的秘密”,全方位地解析这次决定汉王朝命运的决战。在史书叙事的遮蔽下,在前人研究的误导下,到底隐藏了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包括挟天子以令诸侯、屯田制、十胜十败论、以少胜多等广为人知的话题,都将一一揭晓答案,并在胜利者书写的史书的字里行间,找到罕为人知的真相。

  这三本书的故事讲完,汉室衰微背景下的英雄图景,已然全面铺开,曾经被打乱次序的拼图,也基本厘清了轮廓。至于这幅拼图究竟还原得如何,终究是见仁见智,只希望能对同好有所启发,以达抛砖引玉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