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社会如何选择成败兴亡》(2005)[美]贾雷德·戴蒙德(作者)
《崩溃:社会如何选择成败兴亡》(2005)[美]贾雷德·戴蒙德(作者)
在本书中,戴蒙德的兴趣更多地转向了环境问题。这与《枪炮、病菌与钢铁》中的“地理环境决定论”也有着内在的联系。现在我们已经进入“有限地球时代”,意思是说,地球上的资源是有限的,同时地球容忍污染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其实我们人类从一开始就是处在有限地球时代,只是我们直到很晚的时候才明确意识到这一点。在此之前的很长时间,地球上的资源,地球容忍污染的能力,似乎都已经被假想为无限的。即便在理性的层面没有否认其有限性,但这两个极限也被推到了无穷远处——在眼下就可以先当作无限来尽情榨取。因为那时地球上还有大片的处女地未被开垦,在已经被人类居住的土地上,低下的生产力造成的污染,和今天相比也还极为有限。但是工业文明和现代科学技术一旦出现,就显出惊人的加速度。以人类历史的大时间尺度来看,几乎是转瞬之间,那两个遥远的极限就猝不及防地来到了我们面前。
今天,许多人还想当然地将环境保护问题理解成一个科学技术问题。以为只要进一步发展治理污染的技术,就可以逐步解决问题。但是事实上,今天的环境保护问题,首先不是一个科学技术问题,甚至几乎就不是科学技术问题。戴蒙德在《崩溃》的结尾处已经明确宣告:“我们不需要科学技术来解决问题!”他的理由是:“虽然新科技可能会有所作为,但大部分问题,只是需要政治力量来实施已有的解决方案。”
《崩溃》全书正文分成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现代蒙大拿”,基本上只是一个引子,类似中国明清时代小说中的“楔子”。他在《枪炮、病菌与钢铁》中的“亚力的问题”基本上也是如此。
第二部分“过去社会”,首先考察了历史上几个社会的崩溃,包括复活节岛、皮特凯恩和汉德森岛、阿纳萨兹人、玛雅人、维京人。一个基本的结论是:这些社会之所以会崩溃,主要原因就是环境恶化了——主要是当地可利用的资源耗竭了。当时那些社会中自然没有今天的科学技术(否则可以开发利用更多的资源),也没有全球化(否则有可能从别处夺取资源),和今天的发达国家相比,维持其社会和生活方式的能力太弱,所以早早崩溃了。这一部分的最后一章(第九章)讨论了新几内亚、日本等处的案例。这从另一方面支持了前面七章的结论——即“环境恶化导致社会崩溃”。这一结论对于全书的观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
第三部分“现代社会”,讨论了四个个案:卢旺达的种族屠杀、多米尼加共和国与海地的对比、中国、澳大利亚。本书原版出版于2005年,所以书中依据的是中国二十年的情况和数据。戴蒙德在本章中花费了大量篇幅谈论中国的资源短缺和环境污染,时有危言耸听之嫌。至于他将中国称为“摇摆不定的巨人”,则是因为他认为中国几千年来一直有着中央集权的传统。这方面他的认识仍停留在十年前《枪炮、病菌与钢铁》中的状态。
第四部分“实践教训”重点论述为什么环保问题不是科学技术问题而是政治问题。戴蒙德知道:“如果告诉中国,不要向往第一世界国家的生活水平,中国当然不能容忍这种态度。”但是你要第一世界国家人民放弃他们如今的生活水平,他们当然也不能容忍。而大家都过上“穷奢极欲”的生活呢?地球又不能容忍。这样一来,环境问题、资源问题、发展问题,自然就成为未来最大的政治问题了。
曾经乌黑发臭的泰晤士河后来又流水清清、游鱼可见了,这经常被说成是“污染治理”的成果,但问题是,如果只是通过产业转移,将污染的工厂从泰晤士河边搬迁到第三世界的某一条河边,从整个地球的角度来看,污染还是同样的污染,这算什么“治理”?
不幸的是,第一世界的许多污染都是这样“治理”的。实际上经常发生的是,污染从第一世界转移到第三世界,从发达地区转移到不发达地区。后者为了快速脱贫致富,还往往乐于接受这种转移。
由此我们就不难知道,环境污染问题,归根结底,是因为有一部分人抢先过上了穷奢极欲的生活而带来的。于是在这个问题上,解决的办法只能是各方利益的残酷博弈,谁手里牌更大,谁出牌更精明,谁就更能趋利避害,这不就成为赤裸裸的政治了吗?
戴蒙德希望第一世界的人们能够认识到,即使你们现在还可以向第三世界转移污染,但终究会有无法继续转移的那一天。要第一世界居民降低他们对地球环境的影响,在政治上不可能实现。即使第三世界不反抗,地球承受污染的极限也很快就要到了。虽然戴蒙德给自己定位为“谨慎的乐观派”,但是他下面这段话还是充满了悲观气氛:
由于当前的人类社会过着不可持续发展的生活方式,不管用何种方法,世界的环境问题都必须在今天的儿童和青年的有生之年得到解决。唯一的问题在于,是以我们自愿选择的愉快的方式来解决,还是以不得不接受的不愉快的方式来解决,如战争、种族屠杀、饥荒、传染病和社会崩溃等。